蟹在各个历史时期,称谓也是多样性的。有些字过于冷僻,电脑字库里根本找不到,比如在三国时的《临海水土异物志》中就有“竭朴”、“沙狗”、“倚望”、“蜂江”、“芦虎”等,“蟛蜞”的出现是较早的,在晋代的《古今注》里有,但“大闸蟹”美名的出现,则要到清末,而且是上海人叫响的。
到了普遍讲究生活方式的宋代,出现了蟹的专业研究人士,其中有三个人留下了专著,比如傅肱的《蟹谱》,另一个吕亢则将浙江常见的十二种蟹画成“科学挂图”,并记其形态。第三位是负簏道人,用田野考察的方式,收集了杭州地区一百多种螃蟹的标本。今天的吃蟹人应该记住,他是中国第一位河蟹类型研究者。
同时,嗜蟹的美食家也纷纷诞生。“一手持蟹螯,一手持酒杯,拍浮酒池中,便足了一生。”这段话常被后世文人借用,但不知此人就是中国第一个蟹的狂热爱好者毕卓。从此,持螯赏菊、举觞吟诗成了传统文人的豪放吃相。创制东坡肉的苏东坡也是一个爱蟹人,他曾经以诗换取朋友两雌两雄的大闸蟹,给我们留下了《丁公默送蝤蛑》这首绝唱,其中有“堪笑吴兴馋太守,一诗换得两尖团。”后来他还写了不少咏蟹诗,记录了当时吃蟹的方式与气氛。陆游也是嗜蟹人,许多诗中都记载了他食蟹的经历,“有口但可读《离骚》,有手但可持蟹螯”。中国文人酸劲就是这样熏人,以为光吃蟹喝酒太俗,一定要捧一本书,才算得上雅事一桩。不过他有一首诗写得真好:“团脐霜螯四鳃鲈,樽俎芳鲜十载无,塞月征尘身万里,梦魂也复到西湖。”诗后还有一个注释“西湖蟹称天下第一。”诗中的蟹与四鳃鲈鱼成了他离家十年后思念家乡的标志性寄托,这也是中国文人的传统。
吃蟹最痴迷的当数清代戏剧家、诗人、小说家李渔,他在《蟹谱》中写道:“以是知南方之蟹,合山珍海错而较之,当居第一,不独冠乎水族,甲于介虫而已也。”他还总结出一套食蟹经,吃蟹的顺序和手剥的体验都写得非常真切。晚年穷困,每年蟹市未到,先一点点存钱,家里人称其为“买命钱”,蟹上市了,购进一批养在大缸里,一直吃到下市,每天五六只,他还将秋天称作“蟹秋”。
清代康雍乾三代,经济繁荣,吃蟹成为江南的一种时尚,除了上述的李渔,还有写《随园食单》的袁枚和洪亮吉、李瑞清、黄子云等也都是一个个蟹痴。《调鼎集》里也记录了蟹炖蛋、燕窝蟹、酒炖蟹、炒蟹肉、二色蟹肉圆、蟹松、蟹粉等三十余种蟹菜和醉蟹、糟蟹、酱蟹、风蟹、脍醉蟹等十余种醉蟹的制作方法。在《金瓶梅》和《红楼梦》里,都有吃蟹的详细描写,也许通过吃蟹最可体察人情世故吧。《金瓶梅》里有帮闲文人应伯爵偷吃西门庆家腌螃蟹的描写,《红楼梦》里的那顿豪华版蟹宴则是红迷们津津乐道、红学家反复考证的情节,湘云操办的蟹宴不仅带来了可以大饱口腹的美味,也为大家带来了难得的诗情与豪情。素以诗风哀婉著称的黛玉也写出“多肉更怜卿八足,助情谁劝我千觞”这样豪放的诗句来,而宝钗也写出了“眼前道路无经纬,皮里春秋空黑黄”这样虽然尖刻,但也不得不称其为写蟹之绝的佳句。
蟹在中国的分布是广泛的,据有关资料统计,从辽宁一直到福建的沿海各省,凡是通海的河川,如鸭绿江、辽河、滦河、大清河、白河、黄河、长江、黄浦江、钱塘江、闽江、甬江等下游各地,都是蟹的乐园。但对上海人而言,最看重阳澄湖出产的清水大闸蟹。因为阳澄湖水质优良,水草茂盛,浮游生物丰富,湖底有平缓的坡度,多沙细洁的砂石,大闸蟹在生长期间食物充足,还可不停地爬行,以促进甲壳和肌肉的发育,并将肚底的污垢磨擦洗净。
吃大闸蟹在旧时的上海,已经是一种风尚。上海人对大闸蟹的热情,即使在困难时期也不曾降低过。改革开放之初,经济条件稍有改善,上海人首先就将能不能吃一顿大闸蟹视作生活大大提升的标志,70年代末期,每只四两的大闸蟹售价才不过几角钱,转眼间价格飙升,到了80年代上半期,蹿至每斤几十元,到了90年代初,正宗或号称来自阳澄湖的大闸蟹要价五六百元一斤了,相当于普通职工的一个月工资,消费主体是乡镇企业、国有企业三产及享受双轨制高额利润的大户们。于是,大闸蟹经济昂然起动,阳澄湖四周吹响了养殖业的号角,平静的湖面被切割瓜分。在科学养蟹的新技术应用后,大闸蟹在湖中快速成长。市场供应充足后,蟹价适时回落,或随着大年小年的更换,蟹价每年有小小波动。加之各地的蟹们也纷纷响应,纷纷来到阳澄湖边,等候下水桑拿一把。再后来,上市的大闸蟹刺了字,戴了戒指,每枚都刻了上网可稽查的一串号码等,但冒牌的阳澄湖大闸蟹还是屡禁不绝,构成中国大闸蟹经济的一大特色。